夏天是从槐树叶子的缝隙里漏下来的。起初只是几点零星的碎金,后来便连成了片,泼辣辣地倾泻而下,把柏油马路烤得发软。行人踩上去,鞋底便微微下陷,留下一个个浅淡的印记,旋即又被阳光舔平了。
蝉鸣是突然响起的。先是东一声西一声的试探,继而便如潮水般涌来,铺天盖地。这声音不似春鸟的婉转,亦非秋虫的哀鸣,而是赤裸裸的、不管不顾的呐喊。它们把整个生命都押在这短短的几十天里,声嘶力竭地歌唱,仿佛要把积蓄了一年的力气都耗尽。
街角的冷饮摊支起来了。玻璃柜里排列着各色冰棍,红的像火,绿的像翡翠,黄的像琥珀。小贩用木块敲打着冰棍箱,"梆梆"的声响在热浪中格外清脆。孩子们攥着汗湿的硬币,眼巴巴地望着,待冰棍入口,那沁凉的甜意便顺着喉咙滑下去,连带着燥热也消解了几分。
午后是最难熬的时光。阳光白得刺眼,空气凝滞不动,连树荫下的石凳都发烫。老人们摇着蒲扇,在门廊下打盹。蒲扇一起一落,带起的风也是热的,却聊胜于无。偶尔有卖豆腐的挑着担子走过,吆喝声拖得老长,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,更添几分慵懒。
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。先是天边滚过几声闷雷,乌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。雨点砸下来时,地面腾起一股尘土的气息,混合着柏油的味道,竟有几分清新。孩子们光着脚在雨里奔跑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,却浑不在意。雨停后,空气中漂浮着泥土的芬芳,蝉声又起,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。
夜市是夏夜的灵魂。路灯刚亮,摊贩们便支起帐篷,摆开桌椅。烤串的油烟、西瓜的甜香、啤酒的麦芽味混杂在一起,构成了独特的夏夜气息。人们穿着背心拖鞋,三三两两地坐着,就着毛豆花生,能聊到深夜。偶尔有晚风拂过,带着白天的余温,却已足够惬意。
夏天就是这样,热烈而短暂。当我们还在抱怨它的酷暑难耐时,它已悄然走向尾声。就像那些在树荫下打盹的午后,那些在雨里奔跑的孩童,那些在夜市畅谈的夜晚,都成了记忆里的碎片,待到秋风起时,才惊觉它的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