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雨下得密了。那雨点起初是疏疏落落的,打在玻璃上,发出轻微的"嗒嗒"声,后来竟连成一片,在窗上织成一张水网。我坐在窗前,看那雨水如何蜿蜒而下,如何交汇又分离,如何最终消失在窗框的缝隙里。
这雨来得突然。方才还是晴空万里,转眼间乌云便从东南角压了过来。街上行人起初还慢悠悠地走着,待雨点砸下,便都变了脸色,有的撑开伞,有的举起包挡在头顶,更有甚者,干脆脱下外套蒙在头上,活像一只只受惊的鸵鸟。他们跑得极快,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。我常想,人们为何如此惧怕雨水?它不过是天上落下的水罢了,既不咬人,也不害命。但人们偏要躲它,避它,视它为灾祸。
雨下得更大了。窗外的世界渐渐模糊起来,远处的楼房只剩下轮廓,近处的树木也成了晃动的黑影。雨水冲刷着玻璃,将窗外的景色分割成无数碎片。我忽然想起儿时的一件事。那也是一个雨天,我站在教室的窗前,看雨水顺着玻璃流下。老师走过来,问我为何不去和同学们玩耍。我指着窗户说:"我在看雨。"老师笑了,说雨有什么好看的。但在我眼中,每一滴雨水都是独特的,它们走过的路径各不相同,有的笔直而下,有的蜿蜒曲折,有的在中途与其他水滴合并,壮大自己,有的则孤独地走完全程。这难道不比那些千篇一律的游戏更有趣么?
雨声中,我听见楼下传来一阵争吵。是一对年轻夫妇,女的抱着孩子,男的提着菜,两人都淋得像落汤鸡。女的埋怨男的没带伞,男的则怪女的出门太慢。他们的声音在雨里显得格外尖锐,像两把钝刀互相摩擦。孩子夹在中间,不哭也不闹,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,看着父母的脸。我不禁想,这雨若是下得再大些,或许就能冲走他们的怒气了。可惜雨水只能打湿衣裳,却冲不散人心里的郁结。
窗台上积了一小滩水。是从窗缝渗进来的。我用手指蘸了蘸,凉丝丝的。这雨水经过玻璃、窗框、窗台的漫长旅程,已经变得浑浊,不复当初从天而降时的清澈。但它依然是水,依然能解渴,能滋养生命。人们常说"水往低处流",其实水又何尝不是往需要它的地方流呢?只是人们大多看不见罢了。
雨势渐小。天空亮了些,云层也薄了。街上的积水映着天光,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。行人又多了起来,他们踩着水洼走过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,却无人介意。一场雨过后,世界似乎被重新洗刷了一遍,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。只有那些躲在屋檐下的麻雀还记得刚才的狼狈,它们抖着羽毛,警惕地望着天空,生怕雨水再次落下。
玻璃窗上的雨痕渐渐干了,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,像地图上的河流,记录着每一滴雨水的旅程。我伸手摸了摸,那些痕迹便模糊了,最终消失不见。窗外,太阳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,将最后几滴雨水照得闪闪发亮。它们挂在树叶尖上,将落未落,像是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。
人们总说雨后会有彩虹,但我等了许久,终究没有看见。或许彩虹本就稀少,又或许是我的眼睛不够明亮。不过没关系,单是这场雨,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慰藉。它让我知道,在这喧嚣的都市里,还有这样安静的时刻,可以什么也不想,只是看着雨水从玻璃上滑落。
雨停了,但窗上的痕迹告诉我,它确实来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