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是突然下起来的。先是三两滴,敲在瓦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;继而渐密,竟至于连成一片,哗哗地倾泻下来。我坐在檐下,看那雨水从瓦缝间挤出来,汇成细流,沿着檐角滴落。
檐下的青石板上,已有了几个小小的凹坑。那是经年累月,水滴石穿的见证。我想,这石板大约也同人一般,有着它的记忆罢。每一滴雨落下,便在它身上刻下一道痕迹;日积月累,便成了这般模样。然而石板终究是石板,它不会说话,亦不会抱怨,只是默默地承受着。
隔壁的王婆撑着油纸伞,踽踽独行于雨中。她的背已驼了,走路时总向前倾着,仿佛随时会扑倒在地上。她的伞是旧的,伞面上有几处补丁,在雨中显得格外醒目。她走得很慢,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我本想唤她一声,请她来檐下避避雨,但见她神色匆匆,终究没有开口。
雨下得更大了。檐下的水帘已连成一片,将我与外面的世界隔开。我忽然想起幼时,也是在这样的雨天,母亲常坐在檐下做针线活。她的手很巧,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块布变成一件衣裳。我则蹲在一旁,看蚂蚁搬家,或是数檐角滴下的雨滴。那时的雨,似乎比现在要温柔些。
一只湿漉漉的麻雀飞来,停在檐下的横梁上。它抖了抖羽毛,水珠四溅。这小东西倒也不怕人,歪着头看我,黑豆般的眼睛里映出我的影子。我想它大约是飞累了,来此暂歇。人与鸟,在这檐下,竟也有了一刻的和平共处。
雨势稍缓,街上渐渐有了行人。他们或撑伞,或披蓑衣,匆匆而过,无人驻足。我想,在这世上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,有自己要去的地方。檐下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,终究不能久留。
忽然,一阵风吹来,将几滴雨水吹到我脸上,凉丝丝的。这风来得突然,去得也快,转眼间便消失了。就像某些人,某些事,在你生命中匆匆掠过,留下些许痕迹,而后再无踪影。
远处传来卖糖人的吆喝声,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悠长。这声音我熟悉,是那个跛脚的老汉。他的糖人做得极好,孩子们都喜欢。但如今这雨天,想必生意不会太好。他的吆喝声中,带着几分疲惫,几分无奈。
雨终于停了。太阳从云层中探出头来,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,反射出刺眼的光。檐下的水珠还在滴落,但已稀疏了许多。那只麻雀早已飞走,不知去向。我站起身,伸了个懒腰,准备离开这檐下。
临行前,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青石板上的凹坑。它们依然在那里,沉默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。我想,人生大抵如此,有风雨,也有晴日;有停留,也有前行。而这檐下的一方天地,不过是漫长旅途中的一个小小驿站罢了。
我走出檐下,踏入阳光中。身后,又一滴雨水从檐角坠落,轻轻敲在石板上,发出"嗒"的一声轻响。
